第四十章 目无寸光（1/2）

我们洼下村也出过不少名人，干革命的，练武的，教书的，唱戏的，抓鱼的不一而足。在我们这一代同龄人中，山山也是个名人，是在这十里八乡首先出了名的名人。

山山是个男孩，年龄和我们相仿。他的个头、身段都很好。美中不足的是天生的双眼瞎。村里叫山字的人成十上百，为了表达准确，人们背后都叫他瞎山。听着不太文明，却不带半点褒贬。

瞎山一来到这个世界上，就看不到周围的一切。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什么样，也不知父母是个啥模样。他也许会认为，别人都和他一个样，眼前都是一片漆黑。

知子莫如父母。为了让儿子看到光明，父母就带他到多家医院检查，希望妙手回春。医生们的结论都是一个：就目前的医疗技术和医疗条件，那是毫无办法。如果将来医术达到了一定程度，要重新复明，那也需要一笔不菲的开支。

父母一听无望，只好面对现实。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，当然谁也不会丢掉，一定要好好地照看这位瞎儿子，要给他更多的关爱。

父母给他取名“山山”，其意为“姗姗来迟”之意。因为山山的父母年龄都比较大了，才盼来这么个孩子。孩子刚一出生，居然还是个男孩，老年得子的父母，心里不知有多高兴。这下，后继有人了。后来，一听说孩子是个瞎子，还是个天生的双眼瞎，心一下子又凉了多半截。

他们将“姗”字改为“山”，取同音而不同意。父母养育一个瞎孩子，这一生的付出压力山大。而看不到光明的儿子山山本人，面前、脚下，都是一座座看不到顶、越不过的大山……这一个山字，表达出父母心中有多少企盼、多少无奈，多少感慨。

不知是苍天要对这一家人进行考验，还是对这个瞎孩子有意垂青，山山的父母想再要一个孩子，结果，天不随人愿，不仅没有男孩，连个女孩也没有。山山成为家中的独苗。

这山山虽然眼睛看不到东西，那双耳朵却是灵敏得很，那颗脑袋也是十分的好用，远远超过他的实际年龄。人们常用过目不忘来形容一个人的聪明。对山山来说，他是过耳不忘。不论什么事，你只要给山山说一遍，他就会牢牢地记在心上，从不用说第二遍。

山山五岁那年，快要过春节了。爸爸买回来两条大鲤鱼，交给妈妈收藏。妈妈问到：“把这鱼放到那儿好呢？”爸爸随口答到：“放到地窖里吧，那里不容易坏。等过年时来了客人吃。”

正月家里来了贵客，爸爸说做条鱼吃吧。

妈妈问：“鱼放到那儿了？”

爸爸说“你放的，我哪儿知道？”

这时山山接话了：“鱼放在地窖里。是爸爸让妈妈放的。”

爸爸妈妈一听，激动地眼泪都下来了。他们把山山紧紧抱在怀里，幸亏山山看不到眼前的一切。

为了让儿子生活方便，也为了让儿子早早学会独立。父母很早就给山山一个独立的房间，做为儿子的卧室。开始，母亲晚上为儿子铺床，早晨为儿子迭被。一天早晨，她习惯性地推开儿子的房间，发现儿子已经把被子迭好，就和她收拾的一样。

“妈妈，我把被子迭成这样可以吧？”

妈妈只回答了一个“好”字，一把就将儿子抱在怀里，那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。她不敢再说第二个字，她怕儿子听见自己的哭声。

五间北房，山山住一头，父母住另一头。房屋里所有的东西，始终保持着一个样子，位置一动不动。山山在这五间北房里，行动自如，不了解情况的人，根本就不知道山山看不到东西。

那年山山八岁，父母在房间另一头的床上说悄悄话。母亲很伤心地对自己的丈夫说：“如果有一天，没有了我们，我们的儿子山山可怎么生活？”

父亲既是在安慰妻子，也是在自我安慰：“唉，车到山前必有路，老天爷不会饿死瞎眼子雀。没了我们，山山也会照样活下去，也许比跟着我们生活得还要好……”

夫妻二人都认为孩子早就睡觉了。况且话音也不高，又相距十好几米。没想到，山山在房间的那头接话了：“爸妈，你们不要为我担心，我要学一门手艺，可以自己养活自己。”

爸爸灵机一动，马上问到：“山山，送你出去学手艺，你敢不敢去？”

“敢！”

“爸妈可是不能陪着你去。”

“我不用爸妈陪。我已经长大了。”

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，说出这样这一句话，让老两口泪如雨下。他的爸爸用双手捂住了眼，他的妈妈急忙把毛巾塞进嘴里，她怕儿子听到自己的哭声……

在众人面前，在山山面前，山山的父母始终很乐观。他们从没有埋怨过儿子，从没有挑剔过儿子，在他们的心目中，儿子永远都是最棒的。他们时时都要给儿子生活的信心与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