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：重新开始（1/2）

腥风血雨，愁云惨雾。

人间笼罩着一片艳丽的红，迷蒙蒙如雾一般，却是从人身体里溅射出来的血，被巨大的冲力压成一片雾霭。

世间惨寰，入目欲呕。

江希他们也已经不成人样，满身的伤，满面的血，但他们却仍在战斗，仍在坚持。普天下肆虐的妖兽，能杀一个是一个，不到最后一刻他们绝不倒下。

直到瞧见那一抹穿越天际而来的白，恍如一缕晨光透出云层，越过叠叠雾障，扫清了一切阴霾和苦痛。

那是甘宁，那是甘宁！

真好啊……他们终于可以放心地倒下去，终于可以不再坚持了。

三千青丝飞扬而下，如瀑布如星河，是那样美丽，那样令人迷乱，却又是世间最毒的杀器。一根发丝便能绞死一只妖兽，身首异处。

她已经得到了慕容嫣的能力，全身的元力丝毫不加掩饰，如被压制多年的闷弹，一时爆发便毁天灭地。

但这样多的妖兽，怎么可能是她一个人可以杀得完的？她这样，无疑是在用她的命去拼，她还是要用她自己去换天下的百姓。如千年前一样，完成慕容嫣的使命。

夜羽几人赶到，却又止住脚步。谁都不能阻止她了，除非元力散尽，她便不可能停下。

但他们仍要出手，不可以让她这样放弃自己。就算会受伤，就算会死，他们也无悔。

严无修、洛克、夜羽飞身过去，在她身上连点，想要制住她。她却只是一顿，很快身体又腾空而起，去势更加凶猛。

再这样下去，她非死不可！

夜羽皱眉，双手拦住她将她整个人圈起来，以他毕身的妖力将她困住。

“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固执？你为什么……”

他的话未完，甘宁一个旋身，直直面对他：“帮我，帮我，帮我！”

一连三个帮我，他便全然明白了她的意图。

她只是在逼他，逼他为她解决人世这一切动荡。她想要人界的安宁，却又拉不下面子求他，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逼迫他，用她自己的命逼迫他。

又是这样，又是这种手段，他受不了，他厌恶，他恨！

“要我帮你可以，要我让他们退去也可以，要我保以后人界千年万年的安宁也可以，但是有一个条件。”他凑到她耳边，笑容如从前一般魔魅，一个眼风都能将人魂魄给勾了去。

那是一片诡魅却糜美的深潭，潭中是醉人的陈年的酒，酒色清冽，香飘四溢，但毒可入骨。

便是甘宁，只怕稍有不慎也会迷失沉沦在那一潭陈酒中，泥足深陷。

“条件就是，你给我！”他轻笑，那笑声澄澈，仿佛酒入瓷珵，撞击出一片撩人的美妙乐音。

“你给我，我替你守护天下，怎么样？”

“好！”甘宁没有多考虑，直接应了。她没有思考的时间，也累了，这一切纠葛，延续了五千年，总该结束了，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，都无所谓。

夜羽唇角一勾，手上五指连动将她横抱于胸，仰天长啸便化作混沌巨兽。

黑色羽翼大似冠盖，其上的羽毛如同一条条蜿蜒盘旋的山岭，仿佛囊括了整个天地。

一声嘶吼，气吞山河，天地震荡，万兽齐跪。

倏忽，夜羽又回复了人身，怀里抱着甘宁，披风猎猎迎风，背后一轮红日，微一抬手，乾坤便尽在掌中。

他手一扬，大风起，万兽齐齐听令，四蹄撒欢，皆朝一个方向奔去。那山崩地裂、战马崩腾之势，卷起浩浩云烟，细看去，竟是全都往夜羽掌心奔跑。一恍，那呲着牙张着巨翅伸着长舌的恶兽便齐齐没入了他掌中。

天地一片清净。

而夜羽的手掌，却还一如既往，白皙修长，朱红指甲艳而不俗，润泽精美。

原来，他要收服这些妖兽，就只是这么简单。

甘宁默然，可见自己当初有多傻，居然会被他一直蒙蔽。这对他来说，真的只是一抬手的事。而她却要费尽千辛万苦。

“好了，现在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，你也该履行你的承诺。”夜羽落地，仍旧抱着她。却是单手揽着，方才收入万兽的那只手已然背到了身后。

“放我下来。”甘宁轻轻挣动。夜羽只是笑了一声，将她放下来，目光炬炬地看着她。

“再替我做三件事，我就跟你走。”她偏过头，望向远处仍旧迷茫不清的天际。

“好，你说。”夜羽没有任何迟疑，应得很快。

“第一件事，将唐旭和杜雅竹变成两个正常人，让毕方鸟回来。”她伸出一根手指。

夜羽包住她的手，点头。

要解决唐旭和杜雅竹的问题，对别人来说可能很麻烦，但对夜羽却是极其简单。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就。其实唐旭才是真正的毕方鸟转世，杜雅竹不是。甘宁看着他会产生错觉，他的魂魄有异，只是因为夜羽将唐旭的一缕魂魄抽离了出来，放到了杜雅竹身上。唐旭正因为缺少了一缕魂魄，才会时常头痛。而他性情大变狠厉暴虐的原因则同梦里的严无修相类似，夜羽找了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将那人的恶毒给了唐旭。唐旭在那种恶毒的操控下，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就不足为奇了。而且那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正好还跟金老师、在路上撞了唐旭的那个人以及算命先生有真正的深仇大恨，唐旭继承了这种仇恨这才打击报复。其实认真说起来唐旭本身的良知已经要算非常强大了，不然他被那股恶毒支配绝不止现在这样的丧心病狂。

“那是当然，好歹也是神兽吗，这点定力还是要有的。”唐旭听完整件事情的始末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，接受得倒快得很。说实话他现在巴不得能和甘宁扯上些什么关系呢。关于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鸟，他更无所谓，反正占了个神兽的名头，还很有些神气十足的感觉。

至于杜雅竹就有些心塞了，之前他已经从卢月口中知道了所有事，还以为自己有可能是毕方鸟，想着能够跟在她身边止不住兴奋。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，却被告知自己不是，失落由心底升起，抑制不住地疼。

江希余一亮几个受了重伤却至今没有醒过来，只是因为万般惊险之中众人还护着他和唐旭，保着他一身完好。现在却觉得自己半点用都没有，连站在凤栖这块属于他们的土地都觉得有些不适。走不愿，留也不能。

夜羽抬手，将他身上属于唐旭的那缕魂魄抽出还给了唐旭。他便再真的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。何况自己一家都在这里，杜雅兰还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。

“阿宁，你把我们送回去吧，我们毕竟是平凡人，再留在这里不合适。”他有些苦涩地开口，其实心里很希望她能够将他留下来，哪怕是客套地说一句也行。

可是没有，甘宁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落到他身上，便让卢月带他们走了。

她……似乎比以前更冷淡，更不愿见他了。

甘宁渡了些元力给唐旭，助他将抽离身体许久的魂魄完全融合，真正成为了自己的。他休息半天，借了甘宁的力一跃而起，竟能够化作单腿直立、头上红羽身体透蓝长红斑的毕方鸟。这第一件事便是做成了。

“那么第二件呢？”夜羽问她。

“第二件也简单，帮我唤醒小麒。”甘宁此话一出，不光是夜羽，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着她。

小麒沉睡的原因他们还不知道，但小麒身上寄养着甘宁的孩子他们都知道。甘宁的孩子，也是严无修的孩子。

严无修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，连手脚都在颤抖。他竟然有个孩子，他居然一无所知，而且还差点亲手要了这孩子的命。想想都一阵后怕。刚回来那时全身心都扑在甘宁的变化和人类危机两件大事之上，他便可以告诉自己不去想。但是现在甘宁直接说出来，便不得不直面了。他和甘宁的孩子？他和甘宁的孩子！他竟是有些激动，又有些恐慌。

有一个孩子，往后他们又该如何自处？

白泽低垂着头，一阵沉默。他以为一切都会好的，他以为这些事了了之后就可以和甘宁在一起，两人找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悄然隐居，只有他们两个人。就算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别人，都没有关系，他可以不介意。可是现在，他的心好乱啊。有一个孩子该怎么办，那是严无修和她的孩子，是他的好兄弟和她的爱人的孩子，他到底该怎么办？

夜羽眼神在每个人身上掠了一圈又回到给甘宁面上，淡淡地笑了。

“这件事我还真不愿做，我要是不答应呢？”他整个人靠到椅背上，反问甘宁。

“你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做，我无所谓。”甘宁神色淡淡，起身就要走。如今的她已经完全是慕容嫣的做派，连表情都很少有了。

“等等。”夜羽喊住她，也站起身来，“我答应你。”

“但是我有一个疑问，你让我帮忙，难道就不怕我一不小心杀了那小娃娃？”他走到她身边，眉眼含笑。

“你可以动他试试看！”甘宁冷笑，快步走了出去。

夜羽明显的感到，那一刻她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杀气。

不过他也只是说说而已，那个孩子现在是她的心头肉，他不会傻到去动他。

小麒安静地躺在床上，一动不动，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，仿佛做着什么美梦。

“其实我能帮的忙不多，主要还是看你。”夜羽看着她道。

甘宁不解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“那孩子在他身上，他现在就等于是你的孩子。你作为母亲，唤醒他是最容易的。”夜羽抱着胸，对她努努嘴，“你试试。”

甘宁迟疑着缓缓走近小麒，将手探入他颈间。不知道还好，知道了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一般，那种血脉相连的熟悉感，让她觉得似乎脉搏的跳动都是一模一样。

闭眼，静心感受。

大片大片的草地上，她看见了小麒的脸，笑得那么灿烂。自他得了人身之后，前所未见的快乐。一晃那脸却又不再是小麒的，变作了稚嫩的婴孩，眉眼同她是那么想象。“小麒。”她喊他，却没有听到所想要的回答。

面前忽然光芒大亮，她闭了眼，再睁开小麒的脸又回来了。他只对着她笑，那样喜悦幸福。

他嘴里张合着喃喃，却听不清是什么。

甘宁走近，将耳朵凑过去，便听见他在喊：“母亲，母亲。”

她心下一震，一切都消失了，她的身体霍然被弹了开去。小麒还是半点没有变化，她却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大力在排斥她。

原来，他做的是这样的梦，他梦见了妈妈，他想要妈妈。

“那是障。”夜羽道。

“障？”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东西。

“迷障，他以为自己在母亲身边，其实没有。但他不会愿意醒过来，那是因为强烈的思念而自己给自己设的一道牢笼。”

“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？”她要听的不是这些，而是解救的办法。

“你先试试用元神去喊他，看能不能唤醒。”夜羽又给她出主意。

甘宁疑惑地瞅他一眼，走到床边，握住小麒的手，闭目启唇：“小麒、小麒、小麒……”一连唤了十几声他都没有反应，就在她的心沉底快要绝望的时候，他的手却动了一下。

她心中涌上莫大的欣喜，凝住了元力更全神贯注地呼唤。

“叮”的一声，似乎什么东西被扯断。她和小麒同时睁开眼睛。

“你醒了！”甘宁抑制不住心内的欢喜。

“你……”小麒有些迷茫，像是不认识她一般，“是母亲吗？”

母亲？她疑惑了，他不是小麒吗？

她看向夜羽。

自回来后她便是心如止水看破红尘的冷淡，甚至连答应他的条件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，这一刻难得见她这副求知欲强的模样，夜羽不由好笑：“你的孩子已经和小麒融为一体，现在他既是麒麟，又是你的孩子。”

“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，没法再剥离吗？”甘宁有点紧张，虽然小麒也很可爱，但他毕竟是麒麟，如果以后要把他当孩子养她总会觉得违和。

“实在要分离也行。”夜羽突然站起来，凑到她面前，“只是这样他还有那个孩子都会吃些苦头，而那个小鬼头恐怕就真的只能做一个婴儿，得重新养一遍了。这样你也愿意？”

“可以。”甘宁并不介意，这样至少孩子是孩子，小麒是小麒。

“好，你看着。”夜羽指尖一拂，小麒身上的衣物便被掀开。他竖指一引，小麒心口处仿佛开了一个小洞般，轻悠悠地冒出一股气来，而后这气越聚越多，越聚越浓。夜羽另一只手移了过去，他的妖力击出，是一团浓黑的雾。那雾弥漫了小麒整个身体，将他包裹起来。那黑太重，后来就连小麒的身体都看不见了。

雾气陡散，甘宁看见，小小的一团从小麒胸口那个洞里飞出，渐渐变大，形成了一个胎儿模样。

胎儿飞出，甘宁神手过去接。她接住，夜羽却颓然倒了下来。他真是累得够呛，起码得休息个十天半月了。

甘宁却不管他，抱了孩子就走。

“你，你可真无情！”夜羽口中咒骂，面上却是笑着的，这样冷漠无情的她，至少还是真实的她。

“喂，你别走那么快，那孩子虚弱的很，你确定一个人可以维持得了他的生命？”待她的身影快要不见的时候，他在身后大喊。

甘宁顿住脚，又回过身来。这个妖孽干嘛不早说，就是故意折腾她。

“先过来给我捏捏肩膀，等我休息够了，再替你奶孩子。”夜羽似笑非笑，赖在地上不起来了。

甘宁没法，便真的上去给他捏肩膀。不过捏得却不那么认真，一时力重得很，一时又轻飘飘地像挠痒痒。

夜羽体力恢复之后，同甘宁两个人渡了精气给孩子，那孩子本羸弱得像要夭折的身体很快就有了精神，连皮肤都变得玉雪可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