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 吾妻双双（1/2）

小石头跌跌撞撞地跑下山。他哭得满脸通红，喘不上气，干呕了好几声。

鱼荡的水波澜不惊，它脉脉温情地柔柔荡漾，轻微的细纹像是波浪的舞蹈，无一例外地迎接所有来客；鱼荡又是那样冷酷无情，不论身边发生了什么事，它总是一脸无辜地在那里荡漾，没心没肺。

小石头站在没心没肺的鱼荡边，止住了哭声，他踮起脚，眯着眼，往山崖下看。山崖下是一片乱石浅滩。鹅卵石层层迭迭的铺在水底。水很浅，刚没脚背。

阴沉的雾从水面上飘荡过来，心事重重地盘旋在上空。一声凄厉的鸟鸣刺破了清晨的死寂。小石头踩进水中，他的鞋袜全给浸湿了。水很凉。鹅卵石很滑，小石头展开双臂，摇摇摆摆地探着脚前行，像是一只小心翼翼的鹤。

他看见双双。不论怎么喊，双双都不回答。她像是醉酒的懒汉，扑倒在浅滩中，她的头埋在水中，像在玩长久的憋气游戏。长长的头发随着水波轻轻荡漾。她的两臂弯在脑袋旁，形同趴在桌面上小憩。她的身上穿着好看的衣服。却任由它泡在水里，浮浮沉沉，光滑如新。小石头走近几步，看见双双的黑发间插着一根银光闪闪的钗子，蓝的通透，像是猫的眼睛，像是采下的夜空碎片。

一阵风吹来，水面打来浪花，双双漂浮着的脚微微一动。小石头的心剧烈地一跳，以为双双活了，他连忙朝双双跑去，却脚底一打滑，噗通一声栽进水里，像一只落水狗。他又爬又跳地窜到双双身边，推了推双双的肩膀。他说：“双双姐姐，你快起来！”

他又推了推，说：“我看到你动了。你再不起来，我就哭啦！”

双双漠然倒在水中，一动不动。

小石头没再推了，他稚嫩地叹了一口气，一屁股坐在双双身边，喃喃地对自己说：“我就等你起来吧。”

水流不住地打来，浸湿了小石头的裤裆，冰冰凉凉的，很不好受。他有尿意，想着裤裆湿了，直接尿出来也好。可转念一想，双双姐姐还埋头在水中呢，岂不是要喝他的尿了？小石头连忙捂住了裆，郑重地告诫自己，绝对不可以尿出来，双双姐姐爱干净。

双双的双脚伸展在水位稍稍深一些的地方，所以漂动的幅度比较大。小石头看得一清二楚。双双姐姐的脚在动。一会儿向东，一会儿向西，就像风向标一样，她可真是厉害，风往哪里吹，她的脚就往哪里戳。她分明醒着，故意不起来，故意埋在水里，要吓小石头玩儿。等她憋不住了，就会笑嘻嘻地爬起来。那时候我一定不要被吓。我要让她的小把戏落了空。

小石头默默地注视着水面。青色的小僧衣抽着水，色调渐渐变暗。水面初平，碧波荡漾。在水面上，有一个默默蹲坐的小和尚，光光的脑袋，大大的眼睛。身边躺着一个长发白衣的姑娘。白云从天上飘过，也在水面上飘过。幽幽的清风吹动了小和尚手上的铃铛，清灵的声响像泉水般在寂静的水边跳动。烟波浩渺，一碧万顷。浅滩双人，无言无语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小石头听到身后有淌水声。他迷茫地回过头，看见衣衫褴褛的王彬立在浅滩上，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。不知是疑问还是提醒，王彬几乎不带语气地朝小石头喊道：“她死了！”

小石头以为王彬在询问自己，便尖声喊道：“她没死！”

王彬淌着白花花的浪，走了过来，生硬地说：“她死啦。”

小石头听明白了王彬的意思，眼中涌出了泪花，他不信。他心有疑虑却又不愿相信，着急地争辩道：“她脚还动呢！”仿佛自己越强硬，双双就越不会死。

王彬摇摇头，走到双双身边，蹲了下来，轻描淡写地说：“她死了。”

“刚才还动呢！被你说死啦！”眼泪热腾腾地涌出来，小石头喷出唾沫星子，怒气冲冲，“刚才真动了！”他停了停，忽然捂住了眼睛，大声哭了出来，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呜咽道：“被你……说死啦……”

王彬没有理他。他抓住双双的肩膀，嘿哟一声，将双双抬离了水面。哗哗的水流从双双的身上倾泻下来，砸在水中，化作一朵朵浪花与泡沫。小石头抬起泪眼，看见双双姐姐双目紧闭，脸色铁青，湿漉漉的长发贴在她的脸上，缠在她的眼皮上，往下挂去。她没有笑，也没有说话，就像是醉酒的人，任人摆布。

王彬一弯腰，手一伸，拦在双双膝盖上，又一使劲，一把将双双抱了起来。双双像一块沉重的神女峰，僵硬地倒在王彬的怀抱中。王彬往上踮了掂，准备把双双抱走。

小石头望见王彬的背影，将哭声忍回了肚子，他大声问：“你要去哪里？”

王彬没有理他，往岸上走。

小石头站起身来，一浅一深地跟在王彬后面。他看见双双的裙摆和头发，正在往下面滴滴答答地滴水。他又问：“双双姐姐去哪里？”